【沈裴沈】风雪夜归人

#不是我搞他俩,是他俩搞我

裴纶几乎是突然惊醒过来,外面风如厉鬼扑上窗棂,撕扯着不结实的木门,空荡荡的院里不知有什么东西被踢翻,没个依靠地四处乱滚。前几日下的雪还没化尽,又要比往常冷上些许,他压好被子边角,免得冷风见缝插针地往里蹿,翻身呼气时身上都带点寒颤。

有人窸窸窣窣翻进院子的时候裴纶只当是个小贼,想想这屋里除了口锅还真没什么值钱东西。他翻身正等再会会周公,待人进屋再拿决断,就听脚步声近到门口,这才反应过来是个熟人。

沈炼没说话,怔怔地提着刀站在外面,一身浓郁的血腥随冷风湿气霎时卷进来,顶的人头疼。他脸上的棱角仍是刀削一般锋利,但嘴唇发紫发白,没了血色,两颊陷下去不少,显得阴沉又病态。裹着常服的身子好似被寒风从骨头里面冻透了,单薄得很,却直的仍像是把刀立在那里。

沈炼一抬头看人,裴纶便知道他死了。整个人都被抽了个干净,就剩了一缕魂来硬撑这具当刀的躯体在这天地间游荡。裴纶曾闲来无事,想过沈炼之后会怎么死,怎么活,可万万没算到他会变成这般失魂落魄的死人样。但不意外,沈炼的命可以给朝廷,可以给百姓,可以给兄弟,可以给女人,唯独不留给他自己。

这人背的东西太重,能把人压的永世不得翻身。他也心狠,刀刃都对准自己,捅的千疮百孔,鲜血淋漓,温热暗红的血把那身飞鱼服浸透了泡烂了,还不算完。冤有头债有主,人家做了鬼,早享下辈子清福去了,谁还在乎这一辈子的债。他偏就认了死理,自己一个人拼了命去还,回过神来周围空空荡荡,到头来也不知道还谁身上。

裴纶突然之间想起他的兄弟、女人还有那个刀客,仿佛一夜之间皆没了踪影。多少杀人事,都让白雪盖了去,茫茫一片可是干净,连点痕迹都没有,那点残留的温热很快变得冰冷彻骨,凝在地上的脏土里。

本就逢雨漏水的破屋,再多一人也没进半点热气,吸进去吐出来的都冰凉。桌上灯火苟延残喘照出点光,剩下的黑影跟鬼一样在地上乱爬,张出锋利尖锐的指甲去想钩衣角,又因为那点刺眼的火光而瑟缩回去。

沈炼终于开了口,低沉喑哑,来龙去脉只字不提,只问裴纶怎么找赵靖忠。桌上就着点烟的灯火来回颤动,无人再有动作时便随着呼吸摇曳,沈炼的脸都显得柔和几分。

但他身上那股血腥味还是缠的裴纶心烦意乱,烟杆子都抵不过去。重新上药比裴纶想象的轻松,沈炼一声未吭,只在布料和未愈合的伤口分离时颤抖。那些血红止不住地外涌,淌过一道道沟壑和坑洼,最终渗进深色的衣物里,分辨不清。

大抵是给冻狠了,裴纶伸手入水竟觉得温凉,略有干涸的暗红飘散开来,染脏了水,也浸入手心的纹理去,来回搓不干净。

你要说他命不好,人的确几经凶险,死里逃生,但你要说他命好,又有几件事是他心甘情愿,不是被迫卷进去。沈炼不能算命数,只能算是脸黑到阎王爷都不肯收,弃在这儿祸害人间。

三天,最少三天。这两天的事把沈炼给磨钝了,他抬眼看了会儿裴纶,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揽这活。只见干裂苍白的嘴唇嗫嚅了下,沈炼低声又要说谢,裴纶听得耳根生厌,干脆吹灭灯烛,顿入黑暗。

沈炼瞬间握紧刀鞘,下意识地刚想起身,右肩便被裴纶稳稳摁住。沈炼的身体在抖,在颤,过分地紧绷,愧疚和愤怒成了引子,几乎要把他的命燃烧殆尽。

“沈炼。”

他唤他的名字,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沈炼的眼睛适应了黑暗,从漫天飘雪望回裴纶的眼里。窗外积雪仍未化尽,掺杂着深色的湿土,不复原来的白,但竟也洗净了月光,洒入屋里。

他看到了悲哀,可这不该是裴纶的情绪。裴纶只为殷澄向他发过怒,前脚还客客气气,说着客套话,回头便撕了那张假面皮,横眉怒目跟他对峙。谈及殷澄之时,失去挚友的悲和痛便遮盖不住,但转瞬又化成一声冷笑,轻飘飘地散尽。

裴纶太懂如何控制,就算事情于状况之外,他也不见得慌张,反而游刃有余,各条退路都想的明白。大难临头,注定死局,他也是能笑一笑的,甚至还要叼着烟杆,说句舒坦。过这修罗场还多带几条命下来,指不定能同那阴曹地府的阎罗小鬼吹嘘,最后走这一遭,实在不亏,真真的潇洒自在。

裴纶比他看得清,他一向都看的透彻,正如现在,沈炼倘若再不睡会,怕是连今晚都撑不过去。

“你该歇息会。”

裴纶想劝,但也劝不得,张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,蓄在嗓子里,咽不下去,咳不出来,那点故作轻巧的混蛋话全都打着旋咽了回去。他手下的身体仍紧绷如磐石,如同落入陷阱的独狼,不肯放松分毫,时刻准备跃起,只等撕裂仇人的那刻。

裴纶算是看明白了,沈炼过不去,不杀了赵靖忠,他这辈子都过不去,只能活在卢剑星靳一川死的那一天。裴纶看厌了,怕连带着这两天吃喝不快,干脆出了屋让他自己睡会,眼不见心不烦也是好事。

沈炼也没久留,在屋里缓了小半会就起身走了,裴纶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抽烟,话也没说,就看着他阖门的背影愣神。

那点飘散出来的火星明明灭灭,随着小风四处飘摇,没几下被吹的熄了光,一切又归回黑夜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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